离开玻利维亚之后,飞机经过巴西和秘鲁的领空,由于哥伦比亚和阿根廷有两小时的时差,我们抵达波哥大机场时才午后一点钟。可是,等我转乘国内航班到达麦德林,再从高高的安第斯山巅返回到山谷的寓所,已经华灯初上了。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返回麦德林,那一定别有一番滋味,但却不是。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又要出发远行,这次是北上去哈瓦那参加一个数学研讨班,所有费用由法国方面负责,系主任当然无条件支持了。对任何国家的公民,古巴都不需签证,但必须花二十美元购买一张通行证。三个月前我从巴西回来途经波哥大时就办妥了,当时古巴人要我等上一天,后来看在同志的份上当场签发了。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我从麦德林出发,经过巴拿马城游玩一天以后,直接飞往哈瓦那,那是加勒比海一段狭长的水域,左侧是一连串中美洲国家: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危地马拉、伯利兹和墨西哥,右侧那座孤零零的岛屿正是牙买加。
作为仅次于古巴和伊斯帕尼奥拉(哥伦布的葬身之地,分割成海地和多米尼加两国)的加勒比海第三大岛,牙买加除了盛产奥蒂和鲍威尔那样的短跑明星以外,更以诞生了雷鬼音乐(Reggae) 闻名于世,其代表人物鲍伯·马雷(Bob Marley,1945-1981)不久前作为欧美以外惟一的歌手,首批入选英国音乐名人堂。这份意在表彰上个世纪下半叶流行音乐的十人(组)名单中,还有克利夫·理查德、猫王普莱斯利、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罗比·威廉姆斯以及披头士、皇后、滚石和U2乐队。雷鬼音乐以奏出大音量的电低音提琴为特色,辅之以管分琴、钢琴、鼓和电吉他,节拍通常松紧交替。可以说牙买加人移居到哪儿,哪儿就有雷鬼音乐,我曾在巴黎的香谢里舍大街享受过一个夜晚的激情,即使是杭州这样一座悠闲的东方城市,也有一家冠名Reggae的酒吧,吸引了附近高校的留学生和青年人。而此时此刻,我只有凭窗远眺,想象着头梳非洲马伊萨部落武士的发辫、身穿阿迪达斯运动服的马雷了。
稍后,飞机穿越了隶属英国的开曼群岛,这是此次飞行途经的惟一一块陆地,尽管只有几秒钟时间。开曼群岛原本无人居住,哥伦布在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远航途中发现了它,那是在1503年,同时发现的还有马提尼克岛,那次旅行他携带着13岁的儿子费尔南多,终点是巴拿马。由于疾病和风暴,他返回西班牙时已经几乎不能动弹了,不到两年便故世了。考虑到英文里y和i有时可以相互转化,开曼(Cayman)这个印第安语汇与我的姓氏颇为接近,可是它的本意却是鳄鱼。接着是古巴的青年岛,虽然面积小得可怜,却比小安的列斯群岛上的诸多岛国(特立尼达岛除外)都要大。古巴是一个狭长的国家,从几何学的眼光去看,北面的海岸线呈凸状,南面的呈凹状。进入本土仅仅十几分钟,飞机就在何塞·马蒂机场上空盘旋了。马蒂这个名字让我回味了许久,我到过那么多的国家和地区,这是惟一一座以诗人命名的国际机场了。
利用提取行李的机会,我观察了何塞·马蒂机场的候机大厅,白色整洁的圆柱从穹顶上悬挂下来,又相互连接,像一幅幅机械拼图,合理地占用了空间,整个构图巧妙大度、错落有致。让我想起法国画家费尔南·莱歇,这位诺曼第农民出身的立体主义大师,毕生致力于表现工业时代物质不断扩张的世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机械美学,在莱歇笔下,甚至人体的四肢也呈饱满的圆柱。显而易见,何塞·马蒂机场的设计师从莱歇的作品里吸取了灵感,考虑到法兰西和古巴的特殊关系,这一点并不令人感到奇怪,古巴与处于计划经济时代的中国不同,它在艺术领域一直比较开放。可是,当我步出海关,来到旅客问讯处,询问有无免费地图赠阅时,工作人员面露微笑地用标准的英语回答,Nothing is free in Cuba except the air and our friendship(除了空气和我们的友谊以外,古巴没有东西是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