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村现在可真是个富人扎堆的地方. 那年北京申奥成功的夏天, 我也在北京亚运村. 记得那天晚上10点11点最后投票的结果出来后, 很快, 北辰商场附近的地方就喧闹得象开了锅一样热闹. 马路两边挤满了兴奋的人群. 从附近住宅区开出来上街游行的汽车很快就排满了北辰路, 车里的人不停的鸣着喇叭, 马路的人则高声回应, 还有年青的女孩子从天窗里钻出来, 挥舞着小红旗, 十分煽情, 据说车队要去长安街天安门游行, 那么多的车, 从亚运村去长安街, 可真够走一会的! 置身其中, 我也很受感动, 也很是感叹, 中国真的变了! 摇着小旗开着汽车招摇过市, 这是我90年代初在瑞士苏黎世街头看到的景观, 当时是为了瑞士队赢了世界杯的球赛. 没曾想到, 仅仅数年之隔, 同样的情景也能在北京街头再现. 真可谓是时事乾坤啊!

就我对北京的了解, 以前北京城市的主要居民大致可以分为这样几个部分, 普通的市民/工人/, 机关干部/高校教师/科研人员, 军队的首脑机关人员, 历朝历代的遗老遗少和49年后新科的高级公仆, 外国使团的驻京人员. 这几类主要居民的基本分布: 普通的市民/工人, 占人口的多数, 散居在京城的各个部分, 老北京风味比较浓郁的南城比较集中； 机关干部/高校教师/科研人员, 就不少国家机关大专院校和科研院所的位置多在西边； 军队的首脑机关人员, 主要在西郊的公主坟, 万寿路, 永定路一带； 历朝历代的皇亲国戚遗老遗少和49年后新科的高级公仆, 身份显著够得上级别的许多都可以享受长安街两边的独门四合院； 外国使团的驻京人员, 就近东城的使馆区, 也多聚居于建国门附近.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 北京的人口不断膨胀, 市区的面积也在持续扩大, 北京的居民生态也发生了了很大变化. 上面所述的基本构成分布应该还在, 此外, 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居民群体: 大量外资合资企业的兴起带来了大批的外方高级经理人员已及受雇于这些企业的本地雇员, 在中国经济持续增长中受益非浅的国有企业的人员, 在市场经济中得到巨大实惠的各种明星和民企老板, 在各地营商发达了的外地大款, 和许多到京城闯荡寻求生计或发展机会的外省居民. 除去最后一个群体, 前面几个群体居民的一个共同特点是普遍收入水平高, 消费能力极强. 散落在传统的居民群里, 就已经显现不出他们的特质了. 新的经济地位需要新的社会认同, 也需要新的生存空间. 中国在经过49年革命从表面上消灭了阶级差别后的几十年后, 推动市场经济的浪潮最终也造成了新一轮的贫富差别, 催生了一大批的”先富”.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 亚运村作为北京先富的聚居区, 也就应运而生了.

坐落在北京城北的亚运村, 在90年开亚运会新建亚运村之前, 据说还只是大片市郊农地. 印象里当年从中关村到北四环只能走农田间的小路, 到了钢院附近, 再往东, 就是今天的奥运村, 亚运村就没路了. 在这样的基础上, 扩展城市发展新区倒也比较容易. 90年亚运会开完以后, 北京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市区 - 亚运村. 亚运村里面留下了五洲酒店, 大小康乐宫, 汇园公寓, 北辰购物中心等宾馆商务娱乐购物设施, 周围有运动场馆齐全的奥体中心, 生活设施配套的安惠里小区. 亚运村东西比邻新建的四环路, 南北的北辰路南接三环市区, 北面向京郊的昌平伸延. 和当时其它国内一般城区的条件相比, 亚运村的生活居住环境还是比较奢侈了.

亚运会后, 才大气粗的公司很快在安惠里买了几栋职工宿舍楼. 92年初, 和一大批同事喜迁新居, 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就居家生活而言, 那时的亚运村还是比较惬意舒适的. 人口不多, 交通顺畅, 服务娱乐设施齐全. 附近有两个室内游泳馆, 一个室外游泳池, 奥体中心和康乐宫都有室外网球场. 周末在康乐宫打网球, 是我和同学同事的固定节目. 因为周围的居民消费力强, 很快就衍生出一批餐厅酒楼. 康乐宫的娱乐活动更一度成为公款请客集体消费的时尚项目. 从那时起, 大概就逐渐形成了磁石效应.

有眼光的地产商们看准了这个地区的发展潜力, 不断开发出更新更高级的住宅楼和居民小区, 阳光, 名人, 罗马花园, 欧陆经典, 王府花园, 紫玉山庄, 听着这些名字, 大概就能感觉出那么点贵气. 先富起来的北京人, 暴发的外地人和携款而来的港澳台海外同胞以及跨国公司的高层主管,一波接一波, 在此置产购业,推波助澜. 价钱越炒越高, 房产的水平也越来越高, 时兴的复式楼房, 尊贵的城市屋, 天价的”别墅”区, 只要你口袋里的银子不含糊, 随便挑. 在这周围走一圈下来, 不管你干的是那一行, 走的是什么道, 你都会感到一个巨大的生活原动力 - 去赚更多的钱!

富人的扎堆也迅速带动起来了餐饮, 服务, 娱乐等一系列食物链上的相关产业. 据说今天在亚运村方圆几公里的地段上, 有三百多家大小餐馆. 论味道, 东北菜, 新疆羊肉串, 西北羊肉泡馍, 鲁菜, 老四川, 湖南菜, 九头鸟, 绍兴茴香豆, 海鲜粤菜馆, 永和豆浆, 星洲炒粉, 韩国烧烤, 日本料理, 意大利面, 基本上是 you name it, they have it! 对于周围的居民来说, 做饭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外包了的事. 一到用餐时分, 大小餐厅, 人来人往, 食客络绎不绝, 好比是大学食堂. 本来已经十分拥挤的马路就更是车满为患, 气氛十分活跃. 因为竞争激烈, 所以一般的餐厅价格也不贵. 想要摆点谱, 来个高档的, 也没问题. 五矿大楼以前的职工餐厅现在改换成了一家高档海鲜馆, 完全广式作风, 一楼大厅摆满各种生猛海鲜, 澳洲南非进口的大螃蟹, 大龙虾, 二百多一斤, 南海的老鼠斑, 五,六百/斤, 北美的波士顿龙虾, 便宜点, 168/斤. 点完菜, 上二楼用餐. 这样的地方, 周末也是高朋满座.

排在吃喝后面的当是玩乐了. 这方面, 亚运村更没的说, 夜总会歌厅桑拿随处可见. 一千多一晚的KTV包房, 别嫌贵, 酒水, 少爷的服务费和小姐的台费单算. 到这也还没打住, 唱完歌, 如果小姐对你感觉不错, 口袋里也有货, 就要腻味着跟你出门了. 多次路过一个很气派象欧美那种歌剧院一样的地方, 外观完全欧式古典风格, 圆柱, 雕塑, 门口的停车场多是一些高档车. 一次实在好奇, 问开车的哥们, 答曰: 洗澡的! 诧异之余, 回过头来想想， 和俄罗斯大亨上亿美元买球队置游艇的气派相比, 大概这也还不算太夸张.

经过了基本的生存发展阶段后, 也有不少人对脂肪肝高血脂这样的流行富贵病的害处深有所悟, 选择了远离胡吃滥造的生活方式. 奥体 中心的室内运动场馆, 收费不菲, 但晚场也常常客满. 新开发的高档小区, 是否有齐全的健身运动设施也成为一个必要的卖点. 周末村里面的小茶馆, 邀约三五亲朋好友, 喝茶, 打牌, 下棋, 聊天, 也是一种情趣.

经济起飞, 人口膨胀引起的过度开发让亚运村也早已变了形, 走了样. 80年代后期开发这块地方的时候, 根本没预见到90年代后会进入汽车时代. 以前我住的一大片小区的住宅楼都没有地下停车厂. 这些年, 买得起汽车的人越来越多. 整个小区的空地马路很快也就变成了停车厂. 行人时常要在汽车缝里穿行. 高峰时节, 人车抢路, 混乱不堪. 整个亚运村地区因为汽车太多, 堵车已经不分白天晚上了. 高峰的时候, 因为有很多车要经北辰路穿过亚运村往北去, 那情形, 更是有点恐怖. 这回一次赶上下班时分从安定门打的往那边去, 7,8公里的路开了50多分钟, 那50多分钟里, 我估计吸入的汽车废气大概超过在国外10多年的总和.

不是说自作聪明, 对于北京今天严重的交通问题, 我10年前确曾一本正经的给北京市政府提出过”人民建议”. 只是, 人微言轻. 所谓的”人民建议”, 大概也就是那么一说. 在习惯了朕即国家的家长制社会里, 小民的想法当然是无足轻重的. 在我这代人出生前的十几年前, 梁思成教授关于新北京建设的意见被批被否后, 本可作为祖业传世的北京老城门老城墙, 被拆了； 之后不久，马寅初校长提出了富有预见性的控制人口增长的建议, 也被轰轰烈烈的批判了. 在”摸着石头过河”,”交学费”的理由下, 决策者是无须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后果承担任何责任的.

交通堵塞, 空气环境污染的问题, 今天在北京的其它城区, 在国内的其它城乡, 大概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这样的江南美境或许永远只留在古人的诗书里了. 今天走过江南的村镇, 一定会看到很多新建的漂亮农宅， 新兴的乡镇工厂， 然而，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可能还是那一条又一条发黑发臭的小河溪流, 偶尔, 还能看到村妇象她们西施年代一样的先人们在发黑的小河边洗濯. 也许有一天, 孩子们在课堂上会问老师: 为什么我们家旁边的小河水是黑颜色而不是书上说的绿色那?

经济高速增长, 个人财富快速积累本身当然是好事. 但是, 当这种社会经济成长和恶化的生存环境完全是成比例增加的时候, 那么这种社会经济成长的代价是不是就太大了? 人类推动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本来目的又是为什么那?

对于中国的各级政府来说, 在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 如何加强对社会文化经济发展环境保护等问题的宏观预测分析,规划指导, 不断提高政府对社会文化经济活动的管理水平, 可能也是未来一个比较突出的课题.(未完待续)

江湖先生
9-29 于西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