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俊红相比,一满的生活经历就简单的可怜。国内大学毕业,和恋人爱琳一起出国留学,硕士毕业后找工作,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因此对俊红经历的这一切,一满都觉得无比新鲜,原来校门外,公司以外还有这么有趣的人生。反过来也一样,俊红从未在美国公司里上过班,但是羡慕死了每天衣着光鲜出入于各大写字楼的白领们,自然,这里头也包括一满。尽管一满现在失业,可在俊红看来,一满仍然是不止高出自己一个层次的人。她几乎每天都会给一满写一封邮件,关心他找工作的进展,开导他,不断地给他加油打气。一满看见俊红写来的那些话,很像过去在国内看的《读者文摘》里的那些励志小文,开始觉得有些幼稚好笑,但是看的多了,忍不住被俊红的关心所感动,也主动的打开了话匣子。俩人越聊越亲近,直到有一天,俊红邮件里的署名突然增加了一个“爱你”的前缀,把一满看的心惊肉跳。

人都说有贼心没贼胆,一满见了贼,本也是怕,但是实在不舍得把贼怎么样,更何况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贼。一满想方设法的安慰自己,俊红知道自己结婚了,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吧?爱也有很多种爱,说不定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兄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满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可他佯装看不见署名上的变化,继续着和俊红的联系。

俊红第一次打上“爱你”两个字的时候,思想斗争了很久。她听一满说起过他的太太,叫爱琳,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大公司里做事。一满说爱琳对看电视剧没兴趣,所以没有俊红从未见过她,但是俊红坚信爱琳不是没有缺点的人,至少,俊红觉得一满之所以愿意跟自己诉说那么多失业后的感受,一定是爱琳不够关心一满。既然爱琳不关心一满,我为什么不可以?何况他们还没有小孩。说一千道一万,就算最后发现一满压根儿就不喜欢自己,那又怎样?想到这里,俊红一咬牙,壮起胆子,把邮件发送了出去。忐忑不安的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满的回信。俊红见一满对那两个字并没有表示反对,还是和平时一样给自己回邮件,尽管他仍只是在邮件的最后打上自己名字,但是他没有拒绝,只有默许,这对俊红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从那以后,俊红坚持在每封邮件后面都这样署名,她相信自己已经完全爱上了一满。她在等着一满主动约自己出去的那一天。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昨天接到银行的录用通知,一满以为爱琳会满心欢喜的为他高兴,谁知道爱琳整个一的晚上的情绪都不高,一满认为爱琳对自己是不是找到工作根本就不在意。送走爱琳,一满想起来一直关心询问她工作问题的俊红,正好要去换机油,一满决定趁这个时间请俊红吃顿午饭,报答她的关心,也让她放心。

把车留在修车行,一满和俊红走路来到附近的一家中餐馆。俩人选了一张靠窗的小桌,面对面坐下。俊红点完菜就开始仔细的询问了新工作的情况,什么职位,手底下有没有管人,等等。一满尽量详细的给她做了解释。最后,俊红由衷地说:“一满,你可真棒啊。我真羡慕你,什么时候也能混成你那样就好了。”一满本来想说:“我这算什么啊,我们家爱琳混得比我好多了。”但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俊红总是用景仰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今天,他是有工作的人,他实在不想让这个景仰自己的女人失望。想到了爱琳,一满不由得抬手看看表,如果不晚点的话,爱琳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俊红见一满看表,有点慌,问:“对不起,一满,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正经事儿了?咱们买单走吧,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挺烦人的?以后还有机会和你吃饭吗?”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一满不知道是该先摇头还是先点头,赶紧安慰说:“没有,没事儿,我挺喜欢和你聊天吃饭的。”俊红松了一口气,停了一下,不甘心的追问:“那,你不烦我?”一满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不烦你。”一满说完愣了一下,这算什么话,不烦你,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显得那么勉强。想到这儿,一满脱口说:“我挺喜欢你的。”俊红的身体猛然向前探了一下,双眼盯住一满,紧接着问:“就是喜欢吗?”

一满的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说得太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他知道自己应该说“我挺喜欢和你吃饭的”,但是已经来不及改口。看着俊红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一满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怀着侥幸心理却被猎人追赶到角落里的野兽,终于到了无路可走必须面对现实的地步。一满真想爱琳,心里默念着:爱琳啊,怎么办?可爱琳帮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一满绝望极了,他幻想着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再缩小,缩小到可以俊红看不见,然后飞快地溜走,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可是不行,一满见到自己的身体还僵硬的坐在这里。他沮丧的直想哭,而俊红,就坐在对面等着答案,她要得到的答案。

与此同时,爱琳乘坐的飞机已经开始向北飞了。她看了一下电视节目单,特意选出一个搞笑的电影,戴上耳机。刚要看,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爱琳抬头见是坐在旁边座位上的一个中国女人,约四十多岁,白白净净,略显富态的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爱琳摘下耳机,女人说:“小姐,你教我一下怎么调频道吧。”

(八完。待续)